文/徐说蒋毅
哇?
睁大眼睛看看你的周围。不论你看见了什么——办公室、家里的客厅，或者一节拥挤的火车车厢——你或许以为自己已经看见了全貌。
然而实际上，你的头脑在用一种奇怪的方式过滤着你的视网膜所接收的外界信息，甚至让你对很明显的事物视而不见。
就算是石破天惊的事实，也可能在你抬一抬眉毛的瞬间，就从你意识的雷达底下溜走了。
不过，你没有看见它们，并不意味着它们不会影响你的行为。这些未被注意到的蛛丝马迹，能够引导你之后的行为，让你进入一种自己都觉察不到的状态。那么，我们的头脑为什么会这样做呢，我们又是否该为错过的细节而担忧呢？
不可思议的视而不见
发现头脑的“有色眼镜”的经典实验，开始于19世纪70年代。参与实验的志愿者被要求观看一部打球的录像，统计场上的人一共传了几次球。当志愿者忙着数数的时候，有一个人打扮成一只大猩猩横穿球场，但是大部分志愿者居然没有看见他。
这听起来非常不可思议，人们怎么可能看不见眼皮子底下冒出来的大猩猩呢？但是，这一实验被重复了很多遍，都得到了同样的结果。其实，这种被称为“无意视盲”的现象，对我们的生存至关重要。由于我们的感官无时无刻不处于信息爆炸之中，大脑便发展出了一种精神构架，让我们能够导向性地接受那些最重要的视觉刺激、听觉刺激和其他刺激。
“如果没有这些精神构架，我们就会接受大量的信息，多到我们根本处理不了。”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心理学家斯莱文奇说。所以，在进化的过程中，我们学会以最有效率的方式使用注意力，但是同时也会顾此失彼。“当罕见的事情发生时，我们会倾向于忽略它们。”斯莱文奇说。
在某些情况下，无意视盲会导致一些比没看见大猩猩严重得多的后果。在一项研究中，外科医生被要求检查肺结节的X光片，结果有83%的医生没发现X光片中嵌入了大猩猩的图像。如果连大猩猩都看不见，医生是不是也会忽略一些异常的医学信号呢？
无意中的改变
有趣的是，一些被忽视的信息仍然能够影响我们的行为。这种现象被称作“启动效应”。启动效应并不直观，但这不意味着它不存在，近来有一个有趣的研究证明了这一点。
比利时布鲁塞尔自由大学的多恩和他的同事想要验证一项经典研究——美国纽约大学的巴赫发现，人们看到与年老相关的词语时，比如“燃尽”“孤独”和“灰色”，他们的步行速率会变慢一些。然而，在多恩的实验中，电脑自动记录仪并未测量到被试者步行速率的变化。这似乎从根本上质疑了启动效应这一概念。但是，多恩指出，研究中可能发生了某些更加微妙的事情。负责操作实验的是一些学生，他们有的知道启动效应，有的则不知道。当实验者知道启动效应时，接触到“年老”词语的被试者真的放了脚步。因此，多恩总结道，实验者如果预期被试者会慢下来，他们自身就会受到其预期的启动。这种预期会使他们的话语或肢体语言流露出微妙的暗示，最终使被试者走得更慢。
很多研究证实，启动效应能够对现实生活造成显著的影响。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的组织心理学家兰瑟姆和博士生将筹资电话中心的员工分为两组，每组员工都收到了与潜在捐赠者交谈的书面指示，但只有其中一组的书面指示上印有一幅比赛胜利瞬间的照片。“让我大吃一惊的是，看过照片的一组筹到钱明显比对照组多得多。”兰瑟姆说。
由于结果惊人，兰瑟姆又到另一个电话中心重复了这个实验，结果还是如此，被启动的员工比没被启动的员工筹集了更多的钱。最重要的是，每当兰瑟姆问员工照片对他们的表现有何影响，员工几乎总是反问：“什么照片？”那张照片对他们的影响完全是无意识水平的。还有很多相似的研究结果。例如，一篇论文说，关于酒精的细微线索能够鼓舞团队士气，增加团队的亲密度。
无意识信息不仅来源于视觉通道，还可以通过嗅觉通道对我们的行为产生影响。一项关于嗅觉的研究招募了20对异性恋情侣，让每位志愿者判断三瓶汗液（其中两瓶是中性情绪的汗液，一瓶是带有愉悦、恐惧或性唤起情绪的汗液）中哪一瓶包含情绪信息。这些汗液可能来自志愿者的伴侣，也可能来自陌生的异性。虽然志愿者说不出这些汗液来自自己的伴侣还是陌生的异性，也无法明确说出汗液中包含何种情绪，但是，在遇到自己的伴侣的汗液时，志愿者做出判断的正确率显著高于随机水平；而且，在遇到包含恐惧信息或性唤起情绪的汗液时，志愿者做出判断的正确率也显著高于随机水平。这项研究说明，尽管我们对情绪和身份的嗅觉信息的感知是无意识的，但是这些无意识信息依然能够影响我们的判断行为。
引导注意力
启动效应似乎在注意力分配方面起着重要作用。例如，你刚刚看到了“医生”一词，在接下来闪现的词语中你会更快地认出“护士”一词，而不是“桌子”。这就意味着，如果辅以适当种类的启动，或许能够消解无意视盲的作用。就像飞机场的地勤人员将飞机指引到正确的出口，启动或许可以帮助你的头脑注意到重要的细节。
例如，斯莱文奇给多名学生展示了城市街道的老照片，照片的中央是一个腾空的女人——摄影师恰好捕捉到了她跳楼自尽的画面。学生有几秒钟的时间来看这张照片，只有2%的学生注意到了这个女人，这符合无意视盲理论的预期；甚至在斯莱文奇指导学生去看有生命的物体，或者不同寻常之处的时候，大部分学生还是会忽视这个女人。但是，如果学生先阅读一则关于抑郁女性的故事，辨识率就会提高到12%。
尽管这个数字还是不高，但依然表明，我们的无意识头脑会主动地探测周围发生的一切，将有限的注意力引向与我们过去的经验最密切相关的事物上。这些发现为我们敲响了警钟。
“当得知我们很容易被灌输一些信息，而且自己还意识不到，我很是烦恼。”兰瑟姆说。不过，起码在官方，启动只被用来做好的事情。比如，英国*府和美国*府成立了“推一把小组”，研究置于适当地点的启动物能否起到促进人们健康运动的效果。又比如，荷兰的研究者发现，如果节食者在走进商店时路过一张宣传低热量饮食的海报，他们接受免费零食的概率就会降低。
警惕适得其反
不过，如果想激励人们采取一种更健康的生活方式，还必须知道无意识头脑的叛逆性，因为启动效应有时候可能会起到反作用。
牛津大学的厄普和同事给吸烟者展示了两组风景图片，其中一组图片上写着不显眼的“禁止吸烟”。在后续的任务中，看到后一组图片的被试者，对与吸烟有关的图片的反应更加积极。这表明他们受到了图片上字样的暗示，联想到了吸烟。
厄普是这样解释的，对大脑来说，否定一个概念比肯定一个概念多一个步骤。所以，当一名吸烟者看到“禁止吸烟”几个字时，他首先想到的是“吸烟”。尽管这只是一个初步研究，但是那些想要通过启动效应改变人们行为的人，都应该小心这一点。
不用说，在探索那些推进或阻碍我们生活进程的因素上，我们才刚刚起步。“我们总是被裹挟着走向这里或那里。”厄普说，“有时候我们意识到了，有时候却没有。”
——选自《科学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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